爬山

大學同窗每年都有一次班級的聚會,過去都是約好在餐廳見面,吃飯聊天。或許是年龄越大,時間就較多(各家的小孩子漸漸獨立了,不需要太多照顧),或是都認為年紀越大,健康就更加重要,於是輪到主辦的同學就要更費心,安排同學到郊外去踏青,多接近大自然。除了敘舊之外,也健身。感覺上,好像又回到大學時代,班上不定期舉辦的郊遊活動。

今年夏季,負責主辦的台北大學梁世安教授安排畢業已三十餘年的昔日同學連同家屬三十幾位到雪霸國家公園做二天一夜的郊遊。看看事先傳過來的行程資料,我想這一趟應該是不太費力氣的輕鬆之旅。這天,一行人到達觀霧,用過午餐,在細雨霏霏中出發,先做個森林浴,那是一趟往榛山全程四公里多的健行,導遊估計我們若以一般步行的速度,約三個小時可以走完全程。剛起步,路還算平坦,漸漸地就往上爬,步伐就開始沈重,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再往上走幾步就氣喘如牛、揮汗如雨,我只好停下來,讓心跳緩和一些,再繼續往上爬。幾位腳程較好的同學,已經離我越來越遠,轉一個彎就不見人影。而我回頭看,也有幾位同學在我之後,但也離得越來越遠。我心想,也許是我前一年車禍腳傷的緣故,有半年時間缺乏運動;也許是年紀大的緣故,畢竟歲月不饒人,體力已有衰退的現象。這一趟榛山的登山健行,讓我走得格外辛苦。知道我的腳在年前受傷,許多同學一路上關心地問我走起來是否有問題,還特地給我加油,讓我倍感溫馨。好不容易終於爬上了榛山的山頂2489公尺的三角點,稍作片刻休息,這時山風徐來,一陣清涼,上山的辛勞減輕不少;山上一片白霧,看不清遠方,但藉著示意台上的圖,我仿佛看見雪霸國家公園的另一座高山,那是十餘年前我曾與一群年輕的同事爬上去,標高3505公尺的大霸尖山。

我雖然一直嚮往著山,但卻不是一個經常爬山的人。從小住在靠海邊的城市,但只要向東邊的遠方眺望就可看見中央山脈,還有山稜線上突出的一個高點,後來聽人家說,那就是大霸尖山。心裡想,也許哪一天可以爬到那雲霧經常環繞,望之彌高的大山上。

許多年前,有一個週日,我和家人到街上的麵店用餐,在餐廳的一角有一群也正在用餐的年輕人,每一個人的身旁放著一個大的登山背包,這些人看起來有些疲憊,但神情似乎都很快樂,我於是走過去問他們:「你們是爬了哪座山?」幾個人同時回答:「大霸尖山」。我想,別人是從外地慕大霸尖山之名專程而來,而我就距離大霸尖山不遠城市,為何不找個機會去拜訪它呢?這樣的一個念頭在當時就埋在心裡。

十餘年前,我轉到科學園區一家公司服務,有一年的九月底剛好有著三天連續假期,公司裡一些年輕同事提議去爬大霸尖山,我知道後,毫不猶豫的就報了名。自知年齡已進入中年,而且常坐辦公室,缺乏運動,一下子要登大山,體力一定無法負荷,於是在報名之後,就從近郊的小山開始爬起,加強訓練自己的體能,也算暖身。到了爬山的那天,半夜裡與一群年輕人出發,整個隊伍中,算我的年齡最大,但最興奮的也可能是我。清晨來到大霸尖山的山腳下,開始往上爬,真的如過來人所說,那登山的坡度極陡,走幾步路就讓人上氣不接下氣,不得不休息片刻。近午時刻,已爬了四、五小時,十分疲倦,但是已不能輕言放棄,只好繼續往上走,還記得最後到達九九山莊前那一段路,真恨不得身上可長對翅膀飛上去,幾乎是連走帶爬的上到九九山莊。一夜休息,翌日,在星光中出發前往大霸尖山朝聖,幾小時步行後終於來到大霸尖山的腳下。我和幾位年輕同事還藉著鋼梯和繩子(現已拆除)爬上大霸尖山的頂端。站在山頂環視周圍雄偉的群山,遙望天邊地平線上的城市,這一路上的辛苦,在那一刻換來無比的滿足。

欣賞大霸尖山上的美景固然令我快樂,但是最重要的是,我心中經埋下的一個小小的夢,終於實現了。

每一個人生都應該有一些夢,而我只圓了其中一個登山的小夢。我大學裡的一位同學自學校畢業後就在銀行服務,依照他自己的說法,平常做的都是重複的工作,過著平凡的生活。但自從十幾年開始接近大自然,假日到近郊的小山走走,漸漸地腳力越來越好,也開始走向大山。這些年來,他登上難度較高的大山如黑色奇萊山,也和大學時的同學在五十餘歲時,爬上了台灣的最高峰-玉山。聽他爬山歸來的描述,真令我羨慕。他也圓了一個一個的夢。

有時,我想,人生和事業的經營也好像爬山一樣,爬上了一座山,還有另一座更高的山在前面,爬山的過程十分曲折辛苦,想要爬更高的山,就更要加倍努力和付出,但相對的登上山頂時的喜悅和滿足也是無比的。

爬山時,想起一首與爬山有關的曲子「爬上每一座高山(Climb every mountain),那是我喜愛的一首曲子,有些女高音如卡娜娃(Kiri Kanawa)也經常在音樂會裡演唱。該曲來自電影真善美(The Sound of Music),影片中瑪莉亞擔任家庭教師的過程,遭遇到一些挫折,於是想隱遁回修道院中,院長要她勇敢地面對困難,不要逃避,於是唱出這首曲子鼓勵她,歌詞說:

爬上每一座高山

向上和下尋找

循著每一條道路

每一個你知道的小徑

涉過每一條小溪

追隨每一條彩虹

直到你找到你的彩虹

直到你找到你的夢

一個你必須要付出全部的愛

在你活著的每一天要去實現的夢

爬上每一座高山

在這景氣低迷,經濟大環境不好的時刻,許多人失去了工作,許多企業經營陷入困境,遇到一些重大的挫折,但人生的路是遙遠的,它也許就像爬山的過程一樣,讓人覺得非常艱辛,甚至有時候興起放棄的念頭,但是也許再堅持下去,峰迴路轉,轉機就在前方。

此次同學會歸來,雖然過程有些辛苦,但也恢復不少信心。受到同學的激勵,也許在還能走、還能爬的時候,計畫下一個夢,那就是跟我的同學一樣,在未來幾年爬上台灣的第一高峰一標高3997公尺的玉山。

*本文作者為安瑟管理顧問公司總經理安瑟專文已集結成冊,書名為「抉擇-管理的感性與理性」

(本文取材自安瑟管理顧問通訊2002年10月號)

管理拾穗(NO.793)

本文作者曾渙釗 Arthur Tseng 安瑟管理顧問公司總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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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thur Tse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