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蘭花和矽晶棒的聯想

交通繁榮的台中市中港路上,在不同的十字路口,每當紅燈亮起,就有一位戴斗笠,農夫裝扮的男人,和另一位也戴斗笠,全身用布密密包起來,農婦裝扮的女人,在等待綠燈的車陣中穿梭兜售玉蘭花。幾朵玉蘭花用鐵絲串起來,賣20元。先前,我會忍不住地想回憶孩童時聞到玉蘭花的喜悅,搖下車窗,買一串掛在車子裏,花香瞬時在車內擴散開來。賣花的人也高興有人買花。但漸漸地,我就不買了。畢竟在交通量極大的車道上賣花是件危險的事,不應該鼓勵。如果不買,就沒有人賣花。然而,賣花的人依然從清晨賣到黃昏,從春天賣到冬天。

玉蘭花的產期是有季節性的,用什麼樣的技術(冷凍吧),可以讓花朵一整年的芬芳。賣花人,每當紅燈亮起,就在車陣中疾走,探尋車窗內的人是否有意買花,俟綠燈亮起時再回到十字路口上。這樣來回的走動,一天行走的距離也是蠻長的,但偶而從後視鏡裏觀察,並不是每次車子停下來時就有人買花,有時也是白走一趟的。雖然如此,每次行經這路段時,就看到這兩位仍在賣花,我不禁感佩他們的敬業和執著的精神,整天呼吸在污濁的空氣中,忍受夏日的炙熱和冬天的寒冷,還有一不小心可能被車撞的生命危險。兜售一串二十元的玉蘭花能帶來多少的財富呢?我想也是夠溫飽而已吧!

今年二月初,報紙刊出新竹科學園區的中德電子公司成功地拉出我國第一隻八吋的矽晶棒,從此號稱“工業之米”的半導體有了本土自製的原料(過去都仰賴進口),整個產業往上提昇了一大步。矽晶棒的原料是矽,來自土壤,如果拿它和鋼鐵的價格相比,一公斤的矽等於一公噸的鋼鐵,因此報上說這是“點矽成金”。這幾年,新竹科學園區的半導體業蓬勃發展,每家公司都獲利頗豐,員工的獎金、分紅和配股,使每個人都有著比別的產業裏工作的人有更高的“身價”,真不知羨慕多少人。“高科技”成了“高收入” 的代名詞。現在許多大專學子畢業後選擇工作的第一優先即為有“錢”途的半導體業,也是很自然的事。但是羨慕之餘,並不表示在半導體業或其它高科技產業的工作是輕鬆的。一些朋友告訴我,現在每天一大早就得出門,因為過了上午七點半出門就要受塞車之苦,而下班也經常是晚上七、八點之後,甚至深夜。以“7--eleven” ( 朝七晚十一)來說工作之長也不為過,而且工作壓力頗重。可見豐碩的物質報酬之背後,仍有一番不為人知的勞心勞力。

但是同樣的努力工作,高科技產業,特別是半導體業從業人員的收入令人羨慕,而賣花人卻只得溫飽而已呢!猶記得大學一年時經濟學的老師說:「一斤鐵在我國只能作鋤頭,但是在瑞士卻可做出昂貴的手錶。」聽到這句話時,心頭一震。同樣的原料,由於技術不同,其產值也不同。土地面積有限,資源有限,和台灣天然條件相似的瑞士可以久居世界高所得國家之列,其原因也就在其國民擁有的技術和技藝,或是廣泛稱之的“知識” 吧!相同的情形也發生在賣花人和科技從業人員的身上。

玉蘭花和矽晶體的原料都來自土地。但因為應用不同的技術,其產值也有如天壤之別的鮮明。這幾年來,可清楚的看到二、三十年前,帶動台灣工業起飛的輕工業,如洋傘、體育用品、鞋子、帽子、聖誕燈泡...逐漸式微。代之而起的是電子、電機、資訊、光電、機械、石化等產品。許多工廠沒有辦法轉型,只好遷移異鄉,尋找更低廉的勞動成本和較豐沛的人力資源。

    如何持續提昇產業的產值和競爭能力並且同時增加個人的所得和財富,其關鍵也就在知識或技術上吧。因為技不如人,只好以昂貴的價格進口國外的精密設備或關鍵性零件、原料,再予以加工、裝配、組合、測試、包裝後出售。別人賺腦力(智慧)開發的錢,自己賺一點腦力加上勞力的錢,卻得長期忍受污染的空氣和水源、長時間的工作、體力和精神的支出。如何才能扭轉這種情勢呢?繼續往科技上求發展,是產業一條不回頭的路了。如何提昇科技和管理的能力,唯有靠持續不斷的學習。擴展企業和個人的知識和能力,就成為當今企業和個人之要務。

然而努力追求一個高科技的未來,並不保證我們可以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如果我們少了這塊土地上四時的花香和鳥鳴、青山和綠油油的稻田、有著魚蝦悠游輕唱的溪流,我們將仍是不快樂的。如何同時擁有玉蘭花的芬芳,似矽晶棒般的高科技,正考驗著我們這一代人的智慧。這也是每當我開車或搭乘火車穿越這塊美麗的土地時,常常思考的一個問題。

 

曾渙釗  安瑟管理顧問公司總經理

本文取材自安瑟通訊1996年6月第二期

管理拾穗(NO.859)
●本文作者曾渙釗 Arthur Tseng 安瑟管理顧問公司總經理●本文作者保留所有著作權利●使用或轉載本文請註明作者及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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